时空变化，不知何时，青灰色的海雾已然将晴空掩盖，原本翻腾的海浪也变得平静。就是这看似平静的海面上，三艘舲舟正以三角方阵的形式于此缓缓前行。

三艘舲舟中，靠后的两艘便是陆疾和林羽璇乘坐的定潮舲舟，而领头的那艘则要更大、更沉，且形状如梭。按顾泽的说法，这艘船属于“破浪舠”，是为船队分流提速的无人舟。此外，三艘小舟下则似有冰蓝的光晕于蕴灵海海面下相连，这使它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十五米的等边三角前行。

不得不说，这船队虽说渺小，却也还算稳固。

这是陆疾与林羽璇漂泊于海上的第一个月。最开始的时候，陆疾还在担心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在这样一艘不过两余米宽的舲舟上生活，那些生活垃圾又怎么处理？但是，当陆疾从星纹系统里找到了定潮舲舟的使用说明，并发现舟内厨卫下刻有“焚灵阵”以及排灰系统后，他顿时意识到，这舲舟本就是按海上长期居所设计的，自己前些天把垃圾带回码头处理的行为其实有点蠢。

时间回到今天，舲舟微微摇晃，陆疾端坐在聚灵阵中，周身有淡淡的冰蓝色辉芒萦绕。有趣的是，在聚灵阵的作用下，如水滴般的元素聚合体不断从周遭空间中渗出，并逐渐汇聚成流，随着冰蓝色的辉芒缓缓流转，就如同在什么虚无的经脉中运转。

这些元素聚合物运转的终点也很明确，它们最终都会点落在陆疾的眉心天目处，并于融入元素回路后，再由陆疾的天目、功法进行筛选、调整其元素配比。筛选过后，多余的部分，便化作陆疾周身逸散出来的冰蓝辉芒，重新回到空间。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天，期间，三艘定潮舲舟并没有向前移动。

至于原因？很简单，在丰沛的元素之力与聚灵阵的辅助下，林羽璇和陆疾的修行进展堪称骇人，并于这周内前后脚进入了突破状态。嗯，说是突破也不是很准确，毕竟只是正式踏入地境一阶，构筑起第一根“支天柱”罢了。

……

意识…算是飘在空中吗？陆疾俯瞰脚下那片虽破败，却始终平静的断壁残垣，心中颇有感慨。

从藏经阁出来后，陆疾再没有经历过那始终纠缠着自己的梦魇。虽然过去种种依旧清晰到如电影般在眼前回放，但陆疾知道，那些是自己的记忆，不再有任何添油加醋的记忆。它令人畏惧、无力、痛苦，但是不再带着足以致人癫狂的冲击性。

这样想来，当时逼疯狩猎界里那个倒霉蛋的或许不是陆疾自己的经历，而是潜藏在体内的血焰残响。

陆疾摇了摇头，看向脚下的支天柱。

冰蓝色的柱体此刻光滑如镜，一圈圈元素波纹以它为中心层层绽放，将原本扁平的地源“天空”强行撑起，就仿佛…对，就仿佛那种单一支点的简易帐篷。

“难怪构筑支天柱之前与之后相差那么大，光是地源内的元素容量都翻了何止一倍两倍？”陆疾摇了摇头，不由得吐槽道，“若是将这支天柱于现实中重建，估计得是一座直径二百米，高两公里的巍然巨物吧…”

将内心的吐槽抛至脑后，陆疾再度感受了下体内那宽裕了许多、坚韧了许多的经脉，暗自点头。

嗯，这样一来地源又可以扩张了。话说回来…这个天幕是不是也可以像往帐篷里灌风一样鼓起来啊？如果是那样，这地境阶位上的水满自溢可就太难了…而且感觉上…脑袋会很胀吧。

想着，陆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构筑起这座支天柱时，陆疾一直感觉有座山峦压在自己头顶…不，应该说有一块大幕布之类的什么东西封在元素回路返回天目时的终点处。这使得陆疾浑身经络内的元素之力都遭遇了一场大堵车，外面的元素之力不断进入体内，体内的元素之力无法进入天目、或者说天目内没有空间无法容纳，于是，经络、地源全部被高度压缩的元素之力胀满。那感受，真是折磨啊…

好在，胀满后的元素之力将缓缓渗入全身，强化经络、天目、血肉，直至修行者的身体可以承受更厚重元素流在体内不断冲击。因此，如何控制外界注入体内元素之力的总量，确保有新的元素之力进入时不会涨破经络等问题，在突破时就显得极其重要。

想至此处，陆疾不再沉浸在支天柱构筑成功的感叹，迅速从内视中退了出去。

退出修炼，刚出舱门陆疾便看见林羽璇坐在她那艘舲舟的船头，遥遥朝自己喊了句。

“成功了？”

“好了！”鉴于周遭的浪潮声，陆疾也遥遥喊道。

“出发？”

“出发！”

……

时间推移，按照舲舟上自带的海图以及林羽璇那冥冥感知的指引，陆疾和林羽璇驾驶着三艘小舟穿行于海雾中，警惕着周遭的变化。

实际上，此处的海雾几乎已经消散，愈加平静的海面反倒令人心中有些紧张。毕竟，定潮舲舟外的防护范围可是缩小了十余米。

无疑，周遭元素之力的浓度又厚重了几分。

又是一日，陆疾结束了今日份的修行，来到了舟头。

连日苦修，令陆疾的身心多少有些困倦，这不算是物质、能量上的疲惫，而是意识的乏力。不得已，陆疾在几天前就因扛不住没日没夜的修行、寻灵而给自己计划了每天的修行时间，并总要在修行结束后坐在舲舟船头，静静观察周边的海浪起伏以平定心境。至少，在自己能再度沉下心去之前，他是没本事继续宛如闭关似的苦修了。

相比陆疾调息式的修行，林羽璇那边似乎就一直没什么动静。在这场海上旅行中，始终都是跟随她的感知中，那冥冥的呼唤在指引着舲舟的方向，或许，就是是出于这个缘由，陆疾甚至没见到林羽璇出舱吹吹海风、换个气什么的。

不过，今天似乎不太一样。陆疾刚坐下没多久，隔壁那扇关闭许久的舱门便悄然开启，林羽璇望着湛蓝的晴空，伸了个久违了的懒腰。

无疑，这一幕也落在了陆疾眼中。

天光朦胧，海雾渺渺。少女俏立于舟头，身姿窈窕，此间虽不见素颜，却有一缕清气平升。

“快到了。”

林羽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晰程度令陆疾一时间都怀疑她就站在自己身旁，当下不由得来回张望几次，以确认不远处那道身影并非幻象。

“别找了，我没过去，”林羽璇的心情似乎不错，语气整体平静中还是带上了几分轻快，“从呼唤我的那件灵器那儿学了点东西，这个传音、还有收音的技巧就是刚弄明白的。总的来说，你现在正常说话我就听得见。”

“真的假的？”陆疾刻意压低了点声音，嘀咕了句。

“真的，”林羽璇似乎觉得自己被质疑了，有点不爽，“就是利用风元素去捕捉并固定气流震动频率，然后传递可以了。和一般的通讯器一个原理，只是对风元素不敏感的人感知不到这种频率，也用不了而已。”

“啊…咳，那个…你说快到了是…”

被林羽璇呛了一句，陆疾不由得有些尴尬，只是，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转移话题时，他却在不经意的俯瞰间注意到了周遭海面的变化。

顿时，一股惊悚感涌上心头。

哪怕天光朦胧，光线暗淡，此前陆疾依旧能靠肉眼勉强感觉到海底的存在，可此刻…

海渊，正如它的称呼，如同断崖般截断的海底裂谷，它就是一头能吞噬光线的深渊巨兽，令你根本无法知道在那黑暗中究竟潜藏着什么。

那一瞬间，陆疾立刻明白了所谓的深海恐惧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死寂而黑暗的海底，仿佛吞噬光源的黑暗迷雾中，你不再有任何参照物，不知道手中的光源能照亮多远的距离，你只觉得，漆黑的迷雾中似有异兽奔腾，鬼怪咆哮。你身前有什么，你身后有什么，黑暗中会出现什么，偶现的反光，那又是什么…

呵呵…眼见此景，陆疾不经意间打了个寒战。然后，他听见林羽璇这样低声喃喃。

“再往前一公里，那边才是真正的海渊禁地。”

……